石家的城卫军队恰时而来,领军的正是石家长子石文,

    他爱莫能助地望着鹤明,将手中的拘捕文书向鹤明出示了一下,

    后者目中的血红颜色渐渐褪去,颓然地望着天空,束手就擒。

    “不!石文哥哥,你不能抓走我爹!”

    小赵谧也是满身鲜血地跑了出来,紧紧地抓着石文的手,

    她望见父亲眼中全是怅然悲伤的神色,央求着城卫放过父亲。

    “谧儿妹妹,石文军命在身,身不由己,我会保证司书的安全。”

    城卫押解着赵鹤明踏上了路程,赵谧无助地跪倒在地上,

    她望着湛蓝的天空,还有洁白的云朵都是那样地刺眼。

    她心中被强烈的恨意与自责占满,心口疼痛了起来,

    又是那种仿若要将人震得灵魂出窍的疼痛,她痛苦地抱着头,

    似乎是写定的命运,本来得到了扭转,而又再度撕裂的痛苦。

    “老爷爷,老爷爷,你帮帮谧儿吧,帮帮谧儿把爹爹救出来吧!

    娘亲远在他乡疗养,石然哥哥又去参加武举去了,我该怎么办?”

    她泪眼婆娑地搓弄着起兵池戒指,谁料那家伙一片死寂,不肯出来。

    夜间,她无助地走向了城外的护城河,绝望的事件将她稚嫩的内心冲垮,

    她步步迈入冰凉的河水之中,清冷月光照在水面,映出她布满泪痕的脸孔。

    问忠盟在赵家发生的惨剧震惊了全城,她自问不能去石家军营找麻烦,

    而那些平日里待她不错的乡里乡亲,竟然再也没有一家胆敢收留她,

    赵氏拓写被石家城卫封锁,仵作彻夜不停地收集着死难者的遗体。

    赵谧很怕,怕从此以后将和父亲阴阳两隔,

    怕娘亲每况愈下的身子受不了这样的打击。

    “好累,我好累,谧儿累了。”

    她悲戚地搓弄着紫水晶戒指,既然没有人可以帮她,那就只能......

    她脑海中盘旋着所有不幸的遭遇,关于父母的,关于赵氏拓写的。

    她的年纪还小,不能完全懂得成人世界中残酷阴狠的利益纠葛,

    水面没过她的头顶,青丝长发漂浮在水面上,像是一坨墨染的水草,

    只有她特别喜爱的樱粉色蝴蝶结,孤立在头发里面,哀叹着少女的命运。

    她的呼吸变得急促,胸口的氧气正在急速消溃,她狠狠地握紧拳头,

    濒死的痛苦将她刺激得几次都想要跳出水面,然而,现实很悲惨,

    她短暂的人生也很难过悲惨,她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终究抵不过阴谋。

    “我好不甘心,那些残次的铜铁为什么偏偏制造成了织女笔?

    为什么偏偏在刘伯伯测试实效的时候发生故障?为什么?

    我知道有人在暗地里使坏,那究竟是谁将赵家当成眼中钉肉中刺?

    为什么如此狠毒,要置爹爹于死地?很多人,很多人都有那个动机。

    但是,我没有时间去细想了,我想要离开这个世界了,石然哥哥,

    请你一定要好好活着,我......”

    窒息感完全麻痹了赵谧的身体,少女的皮肤认命般地变得僵硬冰冷,

    她嘴角露出了苦苦的笑容,指尖突然发出了一点紫色的暗光。

    “这么快就认命了?这可不像你。”

    古老沉闷的声音在水中更显得阴森诡异。

    “老爷爷,这时还来说这些有什么用?谧儿就快要死了,

    你也不要问我任何问题,谧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,一无所知,

    我一无所知,要被淹死了,要被淹死了。”

    赵谧心中默念着诀别的话,指尖微微勾动了两下。

    “屁话,那你为什么还不死?洗澡能去个干净点的地方吗?

    再说了,投河自尽是尘世之人最没有本事,最难看的死法。

    我还以为你要在自杀这件事上,玩一些与众不同的花样呢。

    等到天亮,你被河水泡涨的尸体就会漂浮到水面上,被人捞起来,

    送到仵作那里开膛破肚,验明正身,女孩子清白的身子四分五裂,

    被人像挂腊肉条似的挂在铁钩上,你的父母将会悲伤得哭瞎眼睛,

    你的老潘师父,石然哥哥会因你的死亡痛不欲生。你,忘了一件事,

    你是我太祖起兵池的拥有者,我不允许你这样死去,睁开你的眼睛!”

    太祖起兵池一声厉喝,将本已陷入死亡边缘的赵谧吓得浑身一凛,

    她缓缓睁开双眼,发觉自己竟然可以在水中呼吸,咻然吐出了一串气泡。

    赵谧正处于一团蓝光当中,伸手可见自己的皮肤发出阵阵冰蓝荧光,

    从太祖起兵池那颗硕大的紫水晶里,吹出了一只大型的水母幻影,

    将小赵谧的身子护在里面,这就是她为何可以在水中呼吸的原因。

    “老爷爷,你为什么救我?谧儿已没有将赵家拉出困境的能力了,

    我的肩膀很重,我不适应这样的事情,我的那些同窗无忧无虑地玩耍,

    而我从小,就被爹爹逼着读写各种各样晦涩难懂的书籍,我很累,

    即便没有今天的惨剧发生,未来的某一天我可能也会做出这样的事。”

    赵谧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,眼泪弹落在脸颊上,很快便被水母吸走,

    那个家伙一直在依靠吞吃周围的水汽维持着自身的存在,闷头闷脑的。

    “难道你不喜欢做赵氏拓写的继承者?那么,你喜欢什么?

    究竟又是为了什么才决定发奋读书,凭借我的力量拯救赵氏拓写?

    难道,你真的是为了治疗母亲的苦髓瘤?为了你父亲那点可怜的自尊?

    赵谧,请你扪心自问,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与我起兵池斗智斗勇?

    赵谧,你注定不是个为别人而活的人,你要软弱到什么时候?”

    起兵池一连串的强硬质问,将赵谧说得内心不住颤抖。

    “不,不,我不是为了别人,我是为了自己,为了自私的自己。

    我记得幼年时爹爹的抱怨,羡慕石家将军生了一门的小子,

    无奈地质问我为何不脱成个男孩的躯体?为何不能担负家族兴盛的重责?

    曾几何时,我是多么地痛恨自己的身体,痛恨自己柔弱无力的样子。

    自从遇见了太祖起兵池,那些可以逆转时空的神魔都停在我的指尖,

    我该如何使用他们?我该如何达到完美,适配那些强大的力量?

    但是,太难了,起兵池匪夷所思的问题常常令我难以招架。

    我生怕有一天停止学习,你会造出祸虫那样的怪物毁掉我的一切。”

    她眼中充斥着断了线的泪点,仿若是璀璨的珍珠源源不断地送给水母,

    那水母得意地发出“呜呜”的鸣叫,为这些悲切深沉的力量感到满足,

    它潜行下水,以自身迷离的蓝光照亮了铺满河沙的河床。